典蕴文化网>故事>讨口水喝

讨口水喝

收录日期:2025-12-01 20:35:36  热度:10℃

讨口水喝

去年夏天,我到甘肃省狗尾巴村采访。狗尾巴村交通闭塞,水源奇缺,听说那里的人一年里只能在腊月二十三洗一次澡。所以从镇里出发前,我准备了好几瓶矿泉水。

狗尾巴村离镇里有十四五里路,烈日当头,无遮无挡,我身上的汗流得紧,很快,那几瓶水就被我消灭干净了。

到了狗尾巴村采访完毕已经是中午,老乡们想挽留我吃中饭,可我拒绝了。我急匆匆往镇上赶,走到半路上,嗓子都渴得冒烟了。几番犹豫后,决定进一个叫牛头村的村庄。

我来到村口的一户人家,户主是一位小媳妇,虽然脸蛋俊俏,但浑身灰蒙蒙的,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换衣服没洗澡了。家里只有小媳妇一个人,可她对我这个陌生的大老爷们没有丝毫的戒备心理,引着我进了家里。我谢过后,说明来意—讨口水喝,并表示可以付钱给她。

小媳妇一脸严肃地说:“小伙子,你这是骂人呢,客人讨水喝哪能要钱?”我大喜,等着小媳妇倒水给我,却见她面露尴尬之色:“可是现在我家里没水,要是有一口水,我都会拿出来给你喝,实在是没有,不好意思啊!”

我心想,虽然这里缺水,可一个家庭怎么连一口水都没有,也有点说不过去吧,是不是小媳妇舍不得呢?

小媳妇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,把我引到水缸边,指着水缸说:“你看,这里有没有水?”

我看了水缸,空荡荡的,确实是没有一滴水。

小媳妇又指了指院子里的水窖,说:“旱了几个月,水窖里更没水。”

既然是这样,我还能说什么呢?我向小媳妇告辞,走到门楼时,我看见屋角有一口半抱粗细的水缸,心里就一“咯噔”—那里面有没有水呢?

我的目光就停留在那小水缸上。

小媳妇也看出了名堂,指着水缸说:“那是腌菜用的,也没有水。”虽然这么说,但小媳妇就是不打开水缸盖,让我去验明正身。

我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不再说什么,走了。小媳妇在后面说着什么,我也顾不得听,只想赶紧到镇里找水喝。

屋外骄阳似火,我一出门,又流了一身汗,想着自己是为了采访当地用水困难而来,又想着那位小媳妇可能是骗了我,不觉有点心酸。可是我很快调整好情绪,加快脚步往镇里赶,只要到了镇上,口渴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。

我一股劲走了五里路,忽然,听见后面有人喊话:“哎哎哎,那个谁,等等我!”

我回头一看,喊话的竟然是那个小媳妇,正脸红脖子粗地朝我跑来呢。

小媳妇站定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好一会儿才说出话:“那个谁,你走得真快,害得我跑了一路,累死我了。”

我笑着说:“哈哈大姐,我不叫那个谁,你叫我张记者吧。”

小媳妇说:“张记者,你跟我来。”

说着,她就急急忙忙拉着我的衣服往回走。

看来小媳妇是良心发现,要给我送水喝。走了半个小时的时间,我看到路上果然放着一只大水缸。小媳妇抱起那沉甸甸的水缸,说:“张记者,我是带你来看这个的。”

看着那口水缸,我“咕咚咕咚”地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沫,调侃着说:“早知道你送水给我,我不仅不跑,还会去接你的。”

小媳妇一下严肃起来,一本正经地说:“张记者,你误会了,我不是给你送水的。”

我瞪大了眼睛,指着水缸说:“不是给我送水,你是给我送缸吗?”

小媳妇说:“那也不是。当时我说这水缸没水,我看你眼神就知道你不相信我,你肯定以为这缸里有水,我舍不得给你。可我再说一遍,这里没水,只有咸菜。怕你不信,我把菜缸抱过来给你看。”说罢,小媳妇掀开盖子,指着里面说:“你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水。”

我看过去,里面确实是咸菜。我问:“你跑这么远追我,就为这个?”

小媳妇说:“就是为这个。我不能让你认为我舍不得,说假话。”

我的心里一阵感动,对小媳妇来说,我不过是个匆匆而过的外地陌生人,而她却因为顾忌我对她有误解,居然冒着烈日,追了我五里地。想到这里,我打趣地说:“大姐,你真逗。那我如果认为你们家水窖里有水,你怎么办?”我说这话其实是开玩笑,意思是:你怎么不抱着水窖来让我验明正身呢?

小媳妇睁大了眼睛看着我,说:“张记者,你什么意思?还不相信我?水窖我抱不动,要是抱得动,我就抱来,要让你亲眼看看,那里面有没有水,我到底有没有骗你。”

我自知玩笑开得不恰当,见她当真了,连忙说:“大姐,我相信你好不好?你千万别当真!”

可是不行,小媳妇还真较上劲了,她拽着我的手说:“不行,你笑嘻嘻的,根本不像相信我的样子。你得跟我回我家去,亲眼看看,我家水窖里到底有没有水。”

我哭笑不得,说:“大姐,我真相信你。再说了,我跟你回去,你家又没水,你拿什么给我解渴?”

这时,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,一个红脸汉子开玩笑道:“小伙子,你跟她去,她没水给你,叫她给你喂奶。”话刚落音,周围哄笑一片。

小媳妇白了红脸汉子一眼,倒没怎么在意红脸汉子的胡扯,她心思完全在我相不相信她这件事上,坚持要我回去验证。

我一看,再这么闹下去,谁知道看热闹的人会扯出什么花样来,只好认输,抱起菜缸,说:“大姐,我算服了你,我和你回去好不?”

小媳妇前头走着,我后面跟着。

十多分钟后,我和小媳妇回到她家里,小媳妇顾不得喘气休息,拉着我来到水窖边,揭开盖子,说:“张记者,你看看这里有没有—”

小媳妇的“水”字还没有说出口,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—水窖里竟是半水窖清凌凌的水!

“这—这—这—”小媳妇结巴了,我也愣了。老实说,在这之前,我是相信了小媳妇的话的。可是,这半窖水又是怎么回事?

小媳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,涨红着脸在水窖边走来走去,嘴里念叨着。

看着她这个样子,我真心实意地说:“大姐,我真的相信你的话。这水一定是你丈夫拉来的,赶巧我们都不在场。无巧不成书是不?”

小媳妇站定了,看着我,说:“张记者,先不说别的,你快喝水。”

我拿过一只水瓢,舀了满满一瓢水,一通牛饮,顿觉心爽气顺。

看我喝完了水,小媳妇说:“张记者,你之前在我家时,水窖里真没水。”

我真后悔我这张爱开玩笑的嘴,我说:“嗯嗯,之前没水,你走了后老天爷下雨了,下了这半窖水。”

小媳妇盯着我问:“张记者,你说这水稀罕不稀罕?”

“当然啦!”我脱口而出,“在我看来,水比油贵。”

小媳妇又说:“我要是心疼水,舍不得给你喝,我会浪费水不?”

我说不会。

小媳妇扭头就走,不一会儿,她带来一个中年男子。小媳妇指着半窖水对男子说:“大成,这水归你了!”

这个叫大成的男子眼睛睁得溜圆,不相信地问:“雪莲,你没开玩笑吧?这水给我?我拿什么跟你交换?”

“白送!”小媳妇说,“我什么也不要,你挑去就是。”

大成乐不可支,又眉头一皱说:“不行,你得签字画押,免得你后悔。”

小媳妇不含糊,跑到屋里拿来纸笔,刷刷写出几行字,意思是这半窖水白送,又签上自己的大名。大成这才放心,跑回去挑来两只水桶,开始来回挑水。

我不明白小媳妇是啥意思,喊道:“大姐, 你这是干啥呢?我不是说过我相信你吗?”

小媳妇仿佛卸下一块石头,拍拍手说:“张记者,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。我要是舍不得给你一口水,会把这水送人?”

采访完毕,我回到城里,几天后,镇宣传委员老吴打电话给我,说起了小媳妇的事情。他说,那天小媳妇家起先确实没水,后来赶巧县里统一给几个缺水严重的村里送水,牛头村就在其中。送水到小媳妇家时,我已经走了,小媳妇也追我去了。

我说情况和我估计的差不多,老吴又说:“雪莲被她丈夫打惨了,好几天下不了床。”

我惊讶地问为什么,老吴说:“还不是因为她糟蹋了水!那半窖水,在牛头村,抵得上半条人命啊!”

握着话筒,我说不出话来,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电话上。好半天,我哽咽着说:“老吴,告诉雪莲,我从来都是相信她的。也请她相信我,相信我们,我们一定还给她,给缺水的乡亲更多的水……”

猜你喜欢

  • 雾纱

    我嗅到了这个世界的味道,树叶的味道,芳草的味道,尘土的味道。千年的苦修我得到了这具男儿身,我不再是一只白兔。千年的寂寞,千年的相思;你也一次次的老去,而又一回回的重生;数次的轮回,不变的是你清澈的眼眸。我努力的寻找着着你的气味,你是我生命的

  • 风灯

    母亲死于脑溢血,走的突然,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痛心疾首,我含着泪为老娘整理着遗物。一盏擦拭的干干净净的风灯映入我的眼帘,看着风灯,我眼前顿时升起了迷雾……小时候因为家里穷,父亲常年出海捕鱼,过着风里来浪里去的生活。母亲默默无闻的操持着家里大大小

  • 喜婆花娘

    花娘是带着婆婆讨饭来到小黄庄的。村头大柿子树下老实巴交的老黄头收留了他们,从此花娘就落户在小黄庄了。老黄头老实能干心地善良和花娘成了家,待花娘的婆婆就像亲娘一样亲。花娘待老黄头也不薄,把个老黄头收拾的年轻十岁。花娘还有最厉害的一手就是会接生

  • 乡音

    阵阵薄雾将大排档笼罩住,连丝丝的星光都被吞噬掉了。“大家来敬欧经理一杯怎么样?”老李带头举起酒杯,向各个工人打起了眼色,工人才蛮不情愿地纷纷站起来。他们怎么了吗?喝得满脸通红的老李带头将整杯倒入了肚子里,我连忙上前帮忙,“这种烈酒不能喝得这

  • 黄小开相亲记

    黄小开是个八零后,富二代,虽然家境殷实,但他并不像其他富二代一样花天酒地。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宅男,大学毕业后就宅在家里自己开网店,生意还做得有模有样。可就是因为他太宅了,眼看“奔三”了还没正经谈过恋爱,黄太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。正在这时候,黄

  • 往事能回味

   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,把她搂在怀里,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,让我倍感珍惜。离别了七年,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巧遇,这不能说不是缘分,如果说当初我们没有走在一起是有缘无分,那么现在,我要说,不是缘分不够,是缘分未到。我与她交往了两年,彼此都是初恋,在那个

  • 母亲

    母亲母亲走的时候,我俯在她耳边说,我会带她回北京。我带回的是父亲50岁时与她的合影,我盼望他们永远是年轻时的样子,而我就永远在童年他们的爱抚下。那照片就端正挂在墙上,香灰在弯曲着,终于落在桌上,成为粉末。姐姐说,母亲这辈子,最不容易的是让我

  • 亡人归来

    大为和晓丽都是67年一起从上海支援大西北来到468厂的。经人介绍两人谈起了恋爱。他们都是高中生,长得还有些相像。工友们常开玩笑说他俩是兄妹,可性格却大不一样。大为内向,不善言辞。你再怎么逗他,也只是憨厚的对你笑笑;晓丽开朗,整天乐呵呵的。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