盯住左腿

走进宽大的办公室。老板笑吟吟地等着我们。可是，眼前的情景，让我颇感意外：老板是个残疾人，坐在轮椅上。

所谓面试，是老板就一些企业的经营理念、为人处世之道，和我们展开交流。可即便老板和颜悦色，坐在沙发上的应聘者，还是感到有些拘谨。尤其是目光接触到老板萎缩的左腿，就有些尴尬。

大家把目光跳过去，一方面，出于好意，不想让老板受窘；另一方面，受制于所谓的礼貌。更主要的是，六个应聘者，都在老板屋檐下，需要老板的提携、栽培。

我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。这个细节，让我盯住了老板的左腿。我的目光引来了老板的不悦、众人眼神中的责备。并非有意冒犯众怒，我只是发现，老板可能出于无意，也可能出自对缺陷本能的掩饰，整个过程中，始终用右腿压住左腿。右腿不停晃动，给左腿很大的压力。

我父亲是个中医，耳濡目染，我从小就掌握了一点医学知识。我知道，本就萎缩的左腿承受了那样的压力，不利于血管的扩张、肌肉的运动，久而久之，将加速萎缩。我心里充满了矛盾，告诉老板，这非常不礼貌；不告诉老板，我于心不忍。其他人都专注地回答老板的问题，只有我看着老板的左腿发呆。

老板情绪很糟，结果六个人都被婉辞。显然，这其中包含了我的过失。但即使走到门外，我还是被心里想说的话憋得难受。我终于下了决心，从门外折回来。

“请原谅我的冒失，您的左腿……您不该用右腿压住左腿，这样……”我提到“左腿”这个词时，老板诧异又愤怒，腾的一下，脸红到了耳根。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，又似乎要在凝固中爆炸。等到我把话说完，老板却转怒为喜。

当我成为他的助手后，老板对我说：“所有人都不敢盯住我的左腿，他们都在赞美我的右腿。你回过头的那一刻，我在愤怒之后忽然意识到，我的身边需要一个人——敢于盯住我的左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