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车

“伙计，借点火使使。”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
他掏出打火机，为那人点上。

“太阳可真够毒的，是伐？”上海口音。

公交车站台。八月。明晃晃的阳光。干燥的嘴唇。

他并不富裕，在上海一家小公司工作，一个月两千的工资除去租房、水电费、吃饭，就已经所剩无几了。

现在是中午，他要赶去他的女朋友家，为她过生日。他特地穿了那件他与他女朋友合买的情侣T恤，照了好几遍镜子，抿了口水。十一点，差不多了，该出门了。

于是他就步行到离家不远的公交车站等车。

“车该来了。”他身后那位抽烟男士抽了口烟“该死的，阿拉都等了十几分钟了，怎么还不来？”

他终于有耐心去看那个男士的相貌了，矮个子，微胖，有些秃顶，穿了件白色衬衫T恤，生猛地抽烟。

这个时候他才记起，自己还缺点什么。对了，是礼物！他望了几眼远处，车没有来的迹象，当即决定去附近的商店买礼物。

该买点什么呢，他思附着。首饰？太贵。装饰品？太小儿科。她很喜欢鞋，就给她买鞋吧。

他走到一家女鞋店，推开门进去，凉意袭人，以至于他打了个喷嚏。

“买鞋么？”店主打量了了他一下，说。

他没有回答，看着琳琅满目的高跟鞋，他开始没有方向了，过了好久，他才挑中一双黑色镶细钻的高跟鞋，跟很长，是他喜欢的款式。

“多少钱？”他有些没有底的开口。

“一百。”店主抬起眼帘继而又低下头修她的指甲。

他没有红钞票，这是很丢脸的，只得把一张五十，两张二十外加一张十元递过去。

店主数好钞票。可他还未走。店主道了句“下次再来。”下逐客令了。

“可以，可以包装一下么？”他的声音有些干了，烈日暴晒了四十多分钟，又没喝水，当然渴了。

“包装，加五块钱。”店主头也没抬。

他于是把五块钱递过去。

店主修好指甲，从柜子里抽出装饰纸用拙劣的手艺替他包起来，然后在上面绑上蝴蝶结，就OK了。

“给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他推门而出，瞬间的热浪立刻裹紧他，有些晕眩。他抬头看了看表，十二点，他不知道原来自己挑鞋挑了那么长时间。

他理了理头发，自信满满地奔向站台。他想，下一秒，公交车就该来了。

夜晚，她在等车，自己的男朋友出差了，于是这个礼拜只能自己乘公交车回家。

末班车是十点钟，她踩着九点四十到站台上。公车来得很不准，有时是九点五十，有时是十点钟。末班车总是空荡荡的，里面开足冷气。她可以顺势欣赏一番上海的景象。

天越来越热，生意也不景气了，今只有三桩生意，最最赚的就是黑色高跟鞋，进价三十，她卖了一百。

她给闺蜜晴打电话，咒骂了上海的交通，然后说自己好饿，不知怎的，她说起自己白天的生意。

“晴子，你知道么？今天有个男的超傻的，来买高跟鞋——应该是给女朋友买的吧，居然挑了半个多小时，后来我报一百块钱他也不还价，最后还要我包装，不过话说回来，这么细心的男士现在也少见了，真不错的男人。”

电话那头的她怔了好久，没话了。“是一双黑色镶钻的高跟鞋么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是中午十一点多买的么？”

“晴子，难不成……他是你男朋友？！车来了，我挂了。”

晴子看着前面的高跟鞋，眼泪忽然下来了。十二点半，他来找她，她还在睡觉，他于是就给她做饭，从冰箱里淘出番茄还有一把青菜。

半个小时，青菜炒肉丝、番茄炒蛋出锅了。菜香溢满了整个房间。

他催促她起床了，然后把空调温度调到29℃，有些埋怨她“怎么空调开得那么低啊，不怕着凉啊？”

她满脸倦容地踱到餐桌边，他一脸宠溺地看着她。

“番茄炒鸡蛋，炒青菜。你的最爱。”

她只望了一眼这些菜，脸上便没了表情。“不，我要去吃KFC。”语气像个小孩子。

“恩。明天再去吃吧。”他讨好地递上礼物。

她满脸期待地拆开，接着又焉了下去，不过是双廉价的高跟鞋而已，四五十块，地摊上随处可见。

她把高跟鞋摊开，生气了“你怎么老是那么省钱？可省出了什么？还不是照样没房没车，想想XX的男朋友，开着奥迪，三天两头带着他女朋友出去逛，可你呢……”

他一直不说话，想等她埋怨够了。她鼻尖上沁出了细微的汗，他想替她拭去，她躲开。他沉默了一阵，对她说：“乖，把饭吃了。”然后打开门，走了。奇怪，外面怎么不那么热了，反而有一丝一丝的凉意袭来。

她盯着两碗菜，就着热水，把饭哗啦啦吞了下去。

她要去找他！这是她接完电话后的第一反应，她穿上他买给她的高跟鞋，37码，那么合脚，原来他一直都记着。

她走到楼下的公交车站。

十点钟了，最后一班车不是走了就是要来了。

而他也在公交车站。夜风很凉，他担心她吃饭了没有，现在他身上带够了钱，可以带她去吃KFC。

“伙计，借点火使使，好么？”他给他点火。

“嗨，好巧！”要求点火的男士说“又是你！”

“是的，好巧。”他微微一笑。

最后一班车，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