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你我的世界将面目全非

一

“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，但只要你还叫我一声‘爸’，你就是我儿子，我就得教育你。不是说‘子不教父之过’吗？我可不想背这黑锅。”这是記忆中，养父对我说过的最严厉的话。

9岁那年，是生父因病去世的第3年，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养父。他们结婚前，母亲把他带来家里，我猜想母亲是想培养我和他之间的感情，也有可能是想看看他对我的态度如何，会不会真心对我好。第一次见他，我就觉得他有点像我记忆中的父亲。他的手很大、很粗糙，握住我的手时很有力，他第一次牵住我的手跑步时，我就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，连同温暖了我的心。他的话不多，但我感觉得出，他在很努力地讨好我，很努力地想走进我的世界，得到我的认可。9岁的孩子，没有叛逆，不会包裹起自己的心，更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，全凭直觉接受或排斥一个人。

我是真心希望有个爸爸，像其他孩子一样有个人陪在身边，而他对我的好，我能感觉到。

二

养父是转业军人，在部队待了13年，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。他没有结过婚，年纪比母亲还小一岁，听邻居说，是因为他家穷，才没人愿意嫁给他。

“我们搬过去一起生活后，你要尊重他，更要对奶奶好，知道吗？”妈妈一再叮嘱我。妈妈的担心是多虑了，我与奶奶一见如故，奶奶心疼我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，而我心疼她为生活奔波。奶奶对我的好毫无掩饰，她虽然只有一只眼可以视物，但她的亲和力却吸引着我。

他和妈妈都觉得诧异，我和奶奶竟会如此投缘。我也说不清，我感觉她就是我想象中那种慈爱的奶奶。刚开始的两年，我和奶奶睡一间房，她讲了很多养父小时候的故事给我听。在奶奶的故事中，我对他愈加了解，就像我们从来都是一家人。他对我很好，每天接送我上学、放学，还在拮据的收入中支出钱送我去学画画。他说，只要我想学，他砸锅卖铁都会培养我。因为他对我的好，对我的负责，妈妈很感动。她告诉我，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望，一定要好好爱这个家里的每个人。

三

当了13年兵的养父，严格自律，虽然对我好，但对我的要求也很严。妈妈有些担心，而我也有些抗拒，对他说，我是你儿子，又不是你的兵。我还在妈妈面前告他的状，说他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。

“既然我们是一家人，他就是我儿子，父亲管儿子不应该吗？男孩子就该有担当……孩子的亲爸如果还活着，也会希望儿子长大后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的。”妈妈觉得他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，就放心地把我交给他管，我却是越来越抗拒。

那时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3年。3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，养父家的老房子拆迁了，他做生意挣了不少钱，我们家不仅买了新房子，妈妈还开了家小超市，最重要的是，妈妈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。这个家变得异常热闹，而我却感到异常的孤单了。

养父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，而且还是龙凤胎。看他左手抱一个，右手抱一个，左亲亲，右亲亲，喜不自禁时，我就有些难过。我在这个家算什么呢？他对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？妈妈要带弟弟妹妹，还要管理超市，每天都很忙碌，奶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。我突然感觉在这热闹的房子里，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，他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做事，而我却不知所措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虽然妈妈还像过去一样对我，但我却知道，她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了。

四

我变得越来越沉默，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其实我也喜欢两个小家伙，他们特别可爱，可是我又不想让父母看出来。我自虐般折磨自己，长时间不说话，不与人交往，沉溺在自己的世界。内心的无名火在“嚯嚯”燃烧，而忙得团团转的妈妈却没觉察出我的变化，她对两个小家伙越好，我越生气。

在养父的严格要求下，我每天都要锻炼，还要跟他学散打。那时，我已经13岁了，在家里，我无法宣泄自己的郁闷，于是在学校时，与同学一言不合就用拳头解决。我用他教的功夫打了很多与我发生口角的同学，于是很多家长找到了学校。接到老师电话时，妈妈盛怒之下挥着棍子打了我，我不反抗也不躲避，更没哭，只是掘强地承受着身体上的痛。我甚至觉得，能被妈妈这么打也是值得的，至少她终于想到除了一对龙凤胎，她还有我这个儿子。

养父回来时，看到妈妈在打我，问清了原由后就把我带上了天台。站在天台，望着灯火辉煌的城市，暮色中，我看不清他的脸。我没想到，他会先向我道歉，说他忙着挣钱，忽略了对我的关心，只知道一味严格要求我……最后他认真地对我说：“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，但只要你还叫我一声‘爸’，你就是我儿子，我就有权教育你，不是说‘子不教父之过’吗？这黑锅我不能背。”

他要求我学会自律和克制，总会时不时的单独找我谈心，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。他还授权我管教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家伙，要求他们向我学习，说我是最优秀的哥哥。他的关爱让我不再感到迷茫，他的认可让我重拾自信。我终于相信，他确实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儿子，可以让我依赖一辈子。

五

青春期的我很敏感，自尊心也强，别人是否是真心对待，其实很容易就可以感知。我只是感到被忽略了，才会想通过做一些事来引起大家的重视罢了。养父用他的行动兑现了对妈妈的诺言，也再次赢得了我的心。

后来，他放缓了做生意的脚步，闲暇时，开车载我们出去郊游。他一直对我说，我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子汉，得帮他一起撑好这个家。我们是父子，却更像是朋友，我和他相处得越来越默契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我把他当成心中的偶像了，希望自己长大以后可以成为像他那样的人。我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爸爸真的好幸运，而且因为他，我还有了奶奶和弟弟、妹妹。

满满一屋子的爱让我不再孤单。一直以来，因为内敛，有很多话我都不曾告诉过他。其实我很想对他说：“爸爸，谢谢你！没有你，我的世界将面目全非。我会珍惜这份父子情，珍惜家里每一个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