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医也有治不了的病

江苏省中医院(210029)

原载于《江苏中医》2000年第8期

古今很多大名医未必经手治疗的病，百分之百的立起沉疴。但名医传中对治不了的病例，都讳而不言。既写入传中，都是“有效”、“神效”的。等待着我们看到的、读到的都是经过“保密”一关的报道。

其实，名医治不了恶症绝症，也无伤大体，《灵枢·邪气脏腑病形》就说过“上工则十全九”，即一个有本领的医生治病痊愈率为90%。而大名医都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字。我60年前在上海市个体开业，曾因切开乳腺炎脓肿而不慎切断过一根中型血管。在至今许多不论门生写的、子女写的小传中，从来也没有提到过这一回事。

清·张景岳(1563～1640)毕竟具有度量，他在《景岳全书·咽喉·论治》中坦率地介绍对急性喉阻塞束手无策，谓：“余在燕都，尝见一女子，年已及笄，忽一日于仲秋时，无病而喉窍紧塞，息难出入。不半日而紧塞愈甚。乃延余诊，视其脉、无火也，问其喉则无肿无痛也，视其貌则面青目瞠，不能语也，听其声则喉窍之细如针，抽息之窘如线。伸颈挣命，求救不堪之状，甚可怜也。……终亦未敢下手。他医见之，亦但束手而已。”其实这不幸的女子，迟缓400年来到人间，一个住院医师甚至实习医生，只须把气管切开，不出三分钟，就可病去而身安了。

宋·陆游(1125～1210)《老学庵笔记》：“虞世字和用，以医名天下。元符中，皇子邳王生月余，得痫疾，危甚。群医束手，虞世独以为必无可虑。不三巳王薨(即皇子邳王死了)。信乎医之难也。”有人认为这里的虞世即大名医虞世南(558～638)，非也。考虞世南生活在唐初，为唐太宗所礼重。虞世生活在宋代，治疗皇太子病在元符(1293～1100)。虞世医名虽然不及虞世南，但得能在宫廷中治病，也决非一般普通的医生，至低也是当代的大名医。

元代尝献策张士诚而不用的郭翼《雪履斋笔识》：“疾病有非人力可为者。宗显仁后韦氏，两目失明，募医疗者，莫能奏效。……庞安常愈人之病如神，自患聋疾，终身不能愈。”考庞安常(1042～1099)，又名安时，北宋·湖北浠水县人。年未20岁，医名早就四闻了。

读《卢升之集》卷一的“病梨树赋”，谓：“癸酉之岁，余卧病于长安光德坊之官舍，……时有处士孙君思邈居之。”从文中反映，卢对孙崇拜到极点。同时也证实一个病人卢照邻和一个大名医孙思邈曾经相会面过，而且还为期较长，并非一天半日的匆匆晤面。考《旧唐书·孙思邈本传》也有这样记载，谓：“当时知名之士宋令文、孟洗、卢照邻等，执师资之礼以事焉。……照邻留在其宅。照邻有恶疾，医所不能愈，乃问思邈名医”。下文一言不及治疗，仅仅孙氏大谈其中医的传统理论。尽管这个理深而且长的谈医论药，可惜对卢的病没有谈及，当然更看不到一方一药的治疗了。

考卢氏，名照邻，字升之，为风痹所苦，终以不堪痛苦而投颍水而死。他是文台“初唐四杰”(卢照邻、骆宾王、王勃、杨炯)之一。他身患恶疾，无药可治。虽然他寓居在孙思邈家中(地址在长安城光德坊的鄱阳公主身后的废宅，唐太宗赐给孙氏为宅)一个不短的时期，而且还问疾于孙氏。同时，他又是向孙氏执过弟子礼的人。这样关系亲近的人，孙思邈不会不用尽心机来替他治病。如能治好了病，卢氏也不会投入颍水以了其残生。可以证实孙思逸也有治不了的疾病。

中国人的“讳”，虽然没有被明确列入象“仁义礼智信”一类作为道德规范之一，但每个人心中都是拳拳服膺地执行着。如其没有这个“讳”，从古至今的大名医都有治不了的病，而且为数肯定很多。所以每写名医传时，皆对此事讳莫如深。诚如《公羊传·闵公元年》中所谓：“为尊者讳，为亲者讳，为贤者讳”。